靠北向南

一件事慢慢想起 一萬年仰天看雲

4. 沾上泥点的夏季校服衬衣

日子就这样顺风顺水过了下去,自己就像这座城市一样繁忙。我再也找不到曾经的自己存在的影子了,那些日子就像东京湾的海水,每天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深不见底,但已经不是那些日子的海水了,连着海底下生存的鱼类也变了。

不知不觉秋季便来了,气温像蛇那样降下来,枫叶也开始渐渐向艳红色迈进,高远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。

周末放假的时候我便把秋季的服装翻了出来,夏季的短袖和面料轻薄的衬衣折好收纳起来。我正在把秋冬的衣服一件件往衣橱里挂的时候,门口响起汽车的鸣笛声,慧被吓得一愣,接着小嘴一撇就哭起来。我咂了下嘴把慧从床上抱起来,一边摇晃着他一边往门口走想去看看到底是谁来访。

打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辆暗红色的轿车,车窗缓缓摇下来,我看到我姐那张妖娆的脸。我妈总说我们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,混带着连人生经历都有了相似之处。她三年前跟自己的丈夫离婚了,没有儿女倒是一身轻松又开始浪荡生活。

“润酱。”她下车撩了撩头发,“你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我说。”

“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,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向你报告吧。”我反唇相讥,“要进来坐坐吗?我正在收拾衣服。”

“我可不会帮忙的。”

“我哪里敢指望你帮忙。”

 

等到晚饭结束几瓶啤酒下了肚,她又变成了那个晕晕乎乎需要我照顾的姐姐。我在水池边上清洗着碗筷,她趴在地板上逗弄着慧。

“他长得真像你啊。”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,“你小时候也是个包子。”

“是是是,包子姐姐。”我擦了擦手把慧从榻榻米上捞起来。他乖乖伏在我胸口上开始玩我的扣子,“你喝了酒不能开车,在我这里住下吧。”

她突然开始捂着眼睛笑起来,我知道她一这样笑没过多久她就会哭起来了。果然没一会儿她声音就带上了哭腔:“小润,怎么办呢?我还是忘不了他啊。他前阵子来找我,最后的时候我们把彼此害得那么惨,他来我家找我,我一点也发不起火来,我就想问他胃病有好些没有,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喝过酒,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呀,你说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?”

我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,厚厚的卷曲蓬松的头发,我说:“我也不知道啊,姐,我也不知道。”我知道了我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。明明好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,却还是让明明此时已经一点关系没有的人搞得一团糟糕。

她最后哭着哭着睡着了,我给她擦了脸,然后抱了床被子出来给她盖上。她肯定知道她今天要哭,她连妆都没化就跑了过来。我看着她跟我相似的脸庞,轻轻叫她:“姐……”

我一晚上没睡着,我让慧今晚睡在我身边。我现在特别需要他来提醒我事情已经不一样了,我那个倒霉的姐姐让我想起些过去的无聊事情。我看着慧的睡颜——那些只是过去的无聊事情罢了。

我看着天光亮起来,我姐窸窸窣窣钻出被窝的声音,她一不小心还碰到了桌子上方的吊灯,慧在我身边扭了扭身子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了水里,有种温暖潮湿的感觉,然后我发现自己在流眼泪。那些温热的小水滴吓到了我,我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——乌鸦往有水的瓶子里投掷石子,但没有水的瓶子再怎么丢石子也不会喝到水的。我却忘记了我的眼睛是一眼泉水,它们干涸了,如今它们又复活了。

我姐轻轻关上了门,我用手呼喇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。我知道我们俩都会把昨天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过,往后的我们俩都还是强大坚强的人——她还是那个面容妍丽的姐姐,我还是那个不好亲近的弟弟。

走出卧室门就看到地上乱成一团的被子,我好气又好笑地去把被子折好,茶几矮桌上留着张字条,打开看了之后是一个地址。我把字条折好随手压到笔记本里面去,我并不想知道那是哪里。

回到东京之后,若是Nino爱拔不在我身边,我很容易就会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里。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行程表有多满,慧这个小家伙一点也不会让我闲下来干自己喜欢的事。这倒也无所谓,我早就学会了把喜欢的和想要的分开看了——我由衷喜欢的,往往得到了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。

也许是我在美国待了太长时间,以至于故乡都不能带给我一种真实的归属感。

下午的时候出了一些毛毛的太阳,我就推着慧到了外头转了转,他现在已经不能待在那个小小的篮子里了。吉田这些天带着他在附近转了个遍,慧现在出门已经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淡定表情了。

 

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走,我基本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地跑,同事知道我是个单身父亲,下班之后的饭局也不常叫我去。

慧长久并未发生的水土不服终于还是来了。那天我接到吉田打来的电话,说慧把早晨吃的东西全吐了,背景音就是慧哇哇的哭声。我那天下午还有个颇重要的会议,也只好给了其他的人。

急急忙忙打到了出租回家,抱上了慧我又钻上了停在门口的出租。慧抓着我的胸口一直哭,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胸口发紧。我一边抱着他一边催促着司机开快点。

后来医生说只是肠胃不适,开了一点药。谢过了医生,我穿着已经皱巴巴的西服,抱着已经哭累的了的慧在医院的凳子上坐着,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不肯转——我为什么要如此焦急,即使我自己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。我难道已经离不开他了吗?

然后我听到有人叫被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:“樱井桑,十七室三床的病情又恶化了。”

然后那把熟悉的嗓音就把我被钉死在了地上,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念头——我不能让他发现我,和,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?

“好我现在就去。”他嗓子有点哑,他什么时候当了医生?我为什么运气这么不好遇见了他?我回了东京那么久,为什么他偏偏选在我最不体面的时候出现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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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终于让翔君出现了(泪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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